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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田顺,今年已经73岁了。这里的天好像总是阴着的。我坐在病床前,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。医生说我已经基本康复,可以出院了。我轻轻叹了口气,拎起为数不多的行李,跟着志愿者走出了医院大门。
儿子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。我沉默地上了车,心中五味杂陈。20天前,我刚进了天泉养老院;20天后,我又要回去了。这短短20天的经历,让我对“尊严”有了全新的理解。
“妈,我们到了。”车子停稳,儿子帮我打开车门,搀扶着我走进天泉养老院。院长和几名工作人员已经在门口准备迎接了。
“田伯伯,欢迎您回来!身体好点了吧?”院长笑眯眯地说。我礼貌地点点头,跟着大家上了三楼。这就是我住了一年的地方,可为什么此刻看着这么生疏呢?
“妈,这次给您换了个阳光更好的房间,喜欢吗?”儿子一边帮我收拾东西,一边热情地介绍新房间的各种设施配套。我勉强扯了扯嘴角:“挺好的,阳光正好。”
“您别介意,我们也是一片好心,当时看您老是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房间,我们就想您还是进养老院里生活比较有意思。”女儿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说。
我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我都明白的,只是有些事,还是需要时间去适应而已。”
我努力让自己适应着养老院的生活节奏,但内心的难以为继并没有因为所谓“乐观向上”的环境而得到抚慰。
起初的一周,我尽量参加院里设置的各种集体活动,比如早操、唱歌、下棋等。可是和那些老人混在一起,我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。“田伯伯,来和我们一起跳跳舞呀!” “田叔叔,我们打打麻将怎么样?”我都尽量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婉拒了。我实在提不起劲来。
独处时,我会坐在房间的窗前发呆。淡黄的夕阳斜斜地穿过树梢,我不禁想起家里的那棵老槐树。以前我喜欢靠在树下乘凉,看着孙子们在树底玩耍。如今他们都长大成人,娶妻生子,再也回不去当年的样子。我知道,一去不回头,才是生命本应有的样子,但当这一切离我而去时,我心底涌起了难以言喻的落寞。
“田叔叔,来我们房间坐坐呀!” 邻居阿姨热情地招呼我,“我们刚买了新茶叶,很香的!”
我端着茶,和几位阿姨聊起了家常。
“哎,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,才明白‘白头偕老’的可贵。” 张阿姨感慨地说。
我点点头,说道:“我和老婆也度过了50多个春秋,现在回忆起来,还是很幸福的。”
“就是就是!”阿姨们纷纷附和,“活了大半辈子,才知道家人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我的心被她们的话牵动着,是啊,可惜我现在才真正有所领悟。
我没想到平静的生活竟然被一场重病打破。
那是养老院组织的一次徒步活动,我身体的不适在半途就爆发了。起初我只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,很快我的视线就模糊起来,四肢软弱无力。等我醒来已是三天后,医生诊断我轻度中风,需要立即住院治疗。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各种检查和治疗之间度过,头晕脑胀,心烦意乱。
“妈,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!”儿女一得知消息就匆匆赶到,摆满了水果和营养品。
“医生说你已经脱离危险期了,我们放心多了。”儿子一边削苹果一边说。
我摇摇头,叹了口气:“我的日子不多了,这次真的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“以前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,不该强迫你进养老院。等你身体好一点,就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吧。”儿子诚恳地说。
我看着他们年迈的脸庞和饱经风霜的双手,心中一软。也许我真的该给他们一个机会。
出院后,我逐步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自私。
躺在病床上的日子给了我太多时间思考。我突然醒悟,我不该因为儿女的一时过失而迁怒于他们;他们也同样在这个过程中饱受折磨,甚至比我更焦虑、更内疚。他们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我,我却只看到了他们的错误,这让我何其自责。我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而责怪他们将我送进养老院,他们也是迫于无奈,我更应珍惜与他们共度的时光。
“儿子,过来,妈妈有话对你说。”我招手让他坐到床边。
“我不该因为你把我送进养老院就生那么久的气,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。我知道那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和担忧。妈妈错怪你们了。”我握着他的手,眼眶湿润。
“妈,我们都有责任,是我们考虑不周。”儿子也红着眼圈说。
“ ,以后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在一起,让我们把时间留给开心的事吧。”
我重新回到天泉养老院后,主动参加了很多活动。我发现和大家聊天唱歌也挺开心的,我甚至找了几个牌友,成天泡在娱乐室打打麻将、下下棋。有一次社区来了志愿者表演节目,我还踊跃报名唱了一曲老歌。同楼的张阿姨赞不绝口:“哎呀田叔叔,昨天晚上听你唱歌,好享受啊!我们都说你这把老嗓子还这么铿锵有力!”我忍不住得意地笑了。
在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中,我逐步理解了“尊严”的真谛。
一天,我发现邻居李大爷一个人默默地在长椅上哭泣。我关切地坐到他身旁,递过纸巾,柔声问他发生了什么。原来是他的儿子这周都没有来看他,身体又不太舒服,心里就难过起来。我悉心地安慰他,扶他去医务室检查。这件小事加深了我对老人孤独无助的感触。
我明白了,我们这些缺乏照料的老人,比起所谓的“尊严”,更需要来自家人和社会的关爱。因病醒悟之后,我看到了儿女眼中的心疼、自责和爱。我知道,他们也一直在努力经营这个家。而我不该苛求他们无微不至地照料我,我更应自己去适应,体谅生活的种种无奈。这才是保全两个世代尊严的方法。
“叔,什么才是尊严呢?”李大爷在打牌时问我。
“尊严不分年龄大小,每個人都一樣。” 我慢悠悠地说:“老了就让着年轻人一些,年轻人也该孝敬老一些,才能和睦相处不是?”
如今我过上了踏实祥和的晚年生活。我会在院子里晒太阳,和老友们下下棋聊聊天。夜晚枕边有书,有老友打来的电话。偶尔抬头望天,星光似乎都为我而亮。
我不再害怕离别带来的伤感,因为我体会到家人对我的爱意,这足以温暖我度过人生最后的路程。我明白老去是自然规律,心态平和才是面对一切的良方。我时时告诫自己活在当下,感恩今日平安。
“妈,您一个人住得舒服吗,要不要我找护工照顾您?” 儿子拜访我时关切地问。
“我一个人挺好的,你们也别太操心我。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好。”
我抚摸着儿子泛白的鬓角,感到他们都老去了许多。我心里升起一阵感动,轻声道:“儿子,让我们少说多对彼此,这就是我想要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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